作者丨王梦霞
朗读丨王钰珏
草籽花有个好听的书名——紫云英。不过,我喜欢叫它的土名,就像我喜欢母亲叫我的乳名一样。
小时候我的家乡大洼里随处可见草籽花。它紫中带红,红中透白,花瓣还没有打开的时候,就像一粒粒饱满的籽儿,向四周散开着,像一颗紫色的小星星;又如鲤鱼撒下的籽,一窝挨着一窝,一片又一片;它娇艳小巧,充满灵性。在春阳涌动的时候,我和小伙伴们喜欢去堤洼里放牛,在厚厚的草籽花上打滚。可爱的小男孩把草籽花编成一个紫色的花冠,戴在小女孩头上,扮着过家家的游戏。春风吹起,柳线低垂,牧笛悠扬,在紫色的世界里,家乡的春天仿佛童话世界。
我喜欢草籽花,它不但妆点了家乡的春天,重要的是,它肥沃了家乡的田地。
最初,它是谷芽的覆盖物。记得我读初中那年,我们家分到了十亩稻田。父亲对这十亩稻田钟爱有加,头年秋收后,父亲就在田里洒下了草籽花的种子,次年三月,家乡的草籽花已长得铺天盖地,我家的草籽花更是丰美茁壮。淅淅沥沥的春雨慷慨地滋润着田里的草籽花,空气是湿润的,田野也是湿湿的。
一大早,父母带我来到田边,我们的工作就是把草籽花切碎,做谷芽的被子。
草籽花只有我的膝盖那么高,一片片嫩绿中缀着小小的紫色花朵。我穿着*色的小罩衣,扎着高高的马尾巴,欢快地融入那紫色的海洋中。但很快,我的裤脚也变得湿漉漉的,但并不感受到一丝凉意。
父亲穿着蓑衣,戴着斗笠,挑着箩筐,打着赤脚,首先来到田里,他用弯刀割倒了一大片草籽花。母亲从箩筐里把砧板和菜刀拿出来,我和母亲坐在紫色的花堆里,开始用力地切着草籽花。母亲告诉我,用草籽花做的被子给谷芽盖,热乎,不会烂秧。草籽花做完覆盖物之后,随着秧苗的长势,草籽花会慢慢地腐烂,腐烂之后的草籽花是秧苗最营养的肥料。“秧苗好,今年收成就不会差,你们三兄妹明年的学费就有着落了。”母亲用力切着草籽花,不时扬扬头,微笑着,好像看见了秋天里金灿灿的稻谷随着和煦的秋风起浪,仿佛听见了我们坐在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,拿回家的一个又一个奖状,挂满了茅屋里的土墙……母亲坐在紫色花海里切草籽花的姿势,和她散乱在额前的头发,至今深深烙在我的脑海里。
太阳出来了。父亲的秧田也整得平平整整的了。他脱掉了蓑衣,卷起裤子,赤着脚,拿着簸箕在秧田的沟里行走。他的大手从簸箕里抓起谷芽均匀地洒在秧田上。那一粒粒的谷芽破壳以后冒出了些些嫩尖,它们随着父亲的手掌快乐地飞到了秧田里。它们要在这块肥沃的稻田里生根发芽,长成嫩绿粗壮的秧苗,然后再移栽到大田里。
播种完后,父亲把我们切好的草籽花用簸箕盛起来,均匀地洒到他刚刚种下的谷芽上,那是草籽花被切碎的身体,它们有的被父亲的手揉捏得渗透出绿色的汁,却还是醉人的绿。它们在父亲的大手中洒脱地随风飞舞,静静地落在谷芽上,就像给谷芽穿上了一件绿衣裳,随着父亲大手不停地挥动,它们从绿色的衣裳慢慢变成了一床厚厚的绿被子。
这时已近中午了,母亲直起了腰,她从紫色的花海中站起来,把砧板和刀收拾好放在箩筐里,再看了看那覆盖在谷芽上的草籽花,舒心地笑了。
后来盖谷芽都用上了塑料薄膜。母亲再也不要去田里切草籽花了。可草籽花却还是继续发挥着它们的作用,它们被父亲赶着*牛一犁一犁地翻转到田泥里,腐烂之后变成有机肥,滋养着一年两季的稻谷。那样的稻米煮出来的饭也仿佛有着草籽花的香气。
草籽花的茎干有着淡淡的甜味,不但可以生吃,还可以炒着吃。不过由于我们那儿蔬菜多,只偶尔才有人图新鲜才尝尝草籽花。但把草籽花切碎,是猪最喜欢的食料,吃草籽花长大猪又肥又白,猪肉也比别的猪肉不同,草籽花蜜也是我们那儿最好的蜜。
随着化肥农药的泛滥成灾,有一段时间,人们都不种草籽花了。用化肥种出来的粮食没有了以前的味道,吃草籽花长大的猪也见不着了。春天每每回家乡去,我总是会想念那处处都是草籽花,紫燕低低飞,牛铃摇春光的田园风光。
所喜的是,近年来,由于人们越来越重视生态保护,不少地方又种植草籽花了。今年春天我回到家乡大洼,看到田野、路边,低洼处都是草籽花的身影。我被这久违的紫色花海深深震撼了,我陶醉在花的世界,被浪漫情怀簇拥着,像又回到了久别的童年。“三十年前堤柳旁,依然簇簇紫花香。思君犹记儿时景,我扮新娘你扮郎”。只是那个编紫色花冠的小男孩已经找不到了。
王梦霞,湖南人,生长在汩罗江边,热爱生活、热爱文学,偶有作品散文见于报刊。
*照片来源于网络
■ 文学编辑/严泽
■ 编辑/何伟琪
■ 出品/长安融媒体中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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